夏日的午后,蝉鸣声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。我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望着远处一汪碧水,那抹青翠在灼热的阳光下愈发清晰。湖面像一块被岁月打磨得异常 smooth 的翡翠,波光粼粼地倒映着天光云影。这方不足百亩的水域,承载着祖辈口耳相传的故事,也见证着我从孩童到少年的成长轨迹。
春日的湖最是温柔。晨雾未散时,薄纱般的雾气便从水面升起,与垂柳的倒影纠缠在一起。岸边芦苇轻摇,细碎的阳光穿透苇叶,在湖面织就流动的金网。老人们常说,这时候划船能听见水草与鱼群私语。记得十岁那年的清明,祖父撑着竹篙带我在芦苇荡中穿行,船桨搅碎的涟漪惊起成群的白鹭,雪色羽翼掠过水面时,竟带起一串串晶亮的珍珠。祖父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青山笑道:"这湖啊,是天地爷打翻的墨水瓶,把最浓的颜料泼在了人间。"
盛夏的湖则显露出狂野的一面。暴雨过后,湖水涨满堤岸,惊雷般的雨声里,浪花撞击着青石堤坝,发出沉闷的轰鸣。几个半大孩子赤着脚在浅滩追逐,水花溅起时惊飞了正在啄食的青蛙。某个黄昏,我在湖心亭遇见对老夫妻,他们正把新摘的莲蓬放进竹篮。老先生拄着拐杖,老太太的蓝布衫被晚风鼓起,像朵摇曳的莲花。"我们在这里过了四十六个夏天,"老太太笑着将莲蓬递给我,"你看这水,春来绿如玉,夏至蓝似镜,秋染金,冬凝冰,哪有哪年不是这般鲜亮?"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斜斜地投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。
秋天的湖是首婉转的词牌。稻穗低垂的时节,湖畔芦花飞雪,渔人收网的号子与雁鸣交织成曲。某个霜降的清晨,我看见几个采菱女蹲在浅滩,银针般的菱角在竹篓里堆成小山。她们唱着古老的采菱歌,歌声里夹杂着方言的韵律,像一串串沾着水珠的珍珠。最难忘那次与邻村少年比赛菱角船,我们的木船在湖面划出两道平行的弧线,船头系着的红绸带在秋风中猎猎作响。当夕阳把湖水染成琥珀色时,我们浑身湿透却笑得前仰后合,船桨在掌心磨出的水泡,成了那年最珍贵的纪念。
冬日的湖则显露出静谧的禅意。冰封的湖面像块水晶棋盘,孩童们用小石子敲击冰面,发出清越的声响。有次下雪的夜晚,我跟着父亲去湖心放河灯,火光在墨色水面漂流,映着天上的星子,恍若银河坠入人间。父亲指着湖心那座残破的古桥说:"百年前有位书生在此投湖,桥是他亲手所建。"我蹲在结冰的岸边,看雪花落在冰面,渐渐与湖水融成一片银白。父亲又说:"湖水最懂人心,它不记仇,也不忘情,就像......"话音未落,一阵北风卷起湖面的薄冰,碎成无数闪烁的鳞片。
暮色四合时,湖面泛起层层金辉。归巢的白鹭掠过水面,翅膀划出的弧线与晚霞连成一片。我站在堤岸上,看夕阳将湖水染成胭脂色,又渐渐沉入地平线。湖依旧在,柳依旧绿,芦苇依旧白,而我的掌心却多了一道道与水草交织的纹路。这方浸润着时光的水域,既是自然的馈赠,也是生命的见证。当现代文明的车轮碾过田野,唯有湖水依旧保持着千年的呼吸,在晨昏交替中,讲述着关于永恒的故事。